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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开始于一次计数。一,二,三……苏格拉底在数着在场的人。这些人在昨天被苏格拉底的话语款待,并承诺在今天同样以话语来报偿。就这样,这篇对话——或者,我们是否应该说,这是一篇独白?一篇只有一个人的话语?——以「一」这个神秘的词为开端,这个让巴门尼德如此迷惑以至于使他宣称苏格拉底还太年轻而无法把握此中疑难的词。
但苏格拉底以另一件同样神秘的事物完成了他的计数:在计数的末尾,他发现有一个人缺席了。这个人的身份是缺失的。我们所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不过是他同样是昨天被苏格拉底款待的人之一,并且他今天由于疾病不能来参加聚会。他不情愿地(根据蒂迈欧在 17a 所言)打破了要回礼款待苏格拉底的承诺。
一次计数。一个承诺。从最开端,关于时间的疑难就已经被铭刻在《蒂迈欧》中。而且不仅仅是开端:这铭刻遍布了文本的整个身躯,如同一道裂缝,搅乱了整篇话语,将它问题化,使它变得危险。就像每一个承诺都是且应当是危险的,都应当永远处在自身之非-实现的边缘,这样的危险也被传递到了蒂迈欧自己的话语中,当他承诺去「从宇宙的诞生」开始一直讲述到「人的自然」(27a)。他是否实现了他的承诺呢?他的承诺从来是能实现的吗?这些都是紧迫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恰合时宜的问题。
但我在这里应该停住,因为现在正是一个满怀希望的时刻,而时间不宜浪费。我应当有勇气地前进,带着祈祷,带着一个承诺,去深入那作为蒂迈欧实现承诺的一部分而提出的关于时间的一整个疑难:一个危险的承诺……
宇宙 (Cosmos)
时间是什么?
从表面上看,蒂迈欧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似乎充满了决断。他对于时间是什么的论断如下:
就在(工匠神)将穹宇装点时,他以在同一性中持存着的永恒制作了一个永恒的图像;这图像以数为根据运动着,而我们把这命名为时间。 (37d)
在这里,时间被宣称为是一个「根据数字运动的图像」。对这一定义的意义的考察将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
「运动 (eîmi)」不同于我们所理解的「改变」,因为运动永远指涉着一种方向性。一个改变可以是质的,就像秋天树叶变黄。但这个改变本身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方向。这也是为什么当树叶变黄时我们不说「树叶正在运动」。或者当我们往水里加上更多的盐时,我们也不说「水在运动」,而是将其描述为「正在变成一种更咸的状态」或「正在向更咸的状态变化」。哪怕这改变当中隐含着方向性,这种方向性并不自然地属于变化,而仅仅自然地属于运动。而既然一个图像被认为在运动着,这当中就隐含了一种方向性,而这个方向性需要获得澄清。
一个图像有着什么样的方向性呢?对于我们眼下的研究来说,最切近的那种方向性是来自于每个图像自身蕴含在其内部的对其原型的朝向。这种方向性我们也日常经验着。当一个图像作为图像显现时,它总是指向着一件图像之为图像的不在场的事物。当我看见一张熟人的相片时,这张相片指向着那个人自身,或者是我对于他的回忆。但这种方向性瞄准的层次还不够高。在《理想国》和《斐多》中,图像和感知被赋予了一种能召唤理念的力量,所以当看见图像并小心地将它们从原型中区别开来时,我们便有可能获得抵达理念平面的能力。这样一种朝向处于顶点之辩证法的本质性运动在《理想国》中分别以那条著名的「被分割的线段」(510a)和「灵魂之转向」(518d)的形式获得了表述。而在《斐多》中,诸理念自身,如「大」或「小」,被形容为仅仅只能通过在感知中生成的诸多悖论才能被触碰(101a)。由此,这一不同的文本同样支持了图像有使这种运动成为可能的能力。
但是,方向性并不等同于运动。对原型或理念的指向,往好了说,无非只是允许了运动的潜在可能罢了。所以在 19b 中,苏格拉底可以谈论他对于观看将对动物的静物描摹转化为运动图像的渴望。那么,对运动之潜能的现实化怎么才能出现呢?
在静物画的情况下,要说图画本身朝向原型在运动着或者有着朝向原型运动的潜能是非常困难的。然而,我们可以通过方向性去跟随一开始就在图像中埋下的轨迹来回忆原型,我们的灵魂也可以朝原型转向。换句话说,是我的灵魂跟随着图像并受着图像的指引去朝向原型(当然,转向并不意味着一定能成功抵达目标;但它无论如何仍然是出于灵魂的运动)。并且,图像作为图像,作为被感知并被理解的事物,并不在灵魂之外。由此,图像在灵魂中并通过灵魂被赋予了生命,从而可以朝向原型运动。
而根据这个解读,灵魂的构成自然需要先于时间的构成而存在以使此种运动成为可能。这也正是《蒂迈欧》中所发生的。时间的构成仅仅只在宇宙灵魂(这种灵魂与人类的灵魂处于不同的维度)完成时才真正开始。然而,一个难题随之而来:如果说灵魂的运动被描述为先于时间的构成,并由此差异于时间,它差异在何种意义上呢?
当我说「先于时间的构成」—— 一个尚未成为时间的时间?——时,这甚至有意义吗?值得注意的是,至少在 37d 对时间的定义中,一些词已经暗示了这样一种「尚未成为」的时间了。比如说,「在……时」(háma) 和「持存」(ménontos) 似乎已经包含了一些时间性的意指化;而这些意指化却被拿来形容无法被时间吸收的事物,比如「装点穹宇」和「永恒」。但在处理这个「尚未成为」的时间之前,我有必要先决定时间在《蒂迈欧》中是什么。目前,我将仅仅试图区别开两种运动,即宇宙灵魂之运动与时间之运动。
这两种运动的一个本质性差异在于其中可见物体的不在场与在场。在对宇宙灵魂的描述中,我们目睹了一种圆周运动:「相同」与「相异」之轨道 (the circuits of Same and Other) 被描述为向灵魂的各处传递着有关诸发生的讯息(37b)。这个运动被描述为「顺滑地轮转着」(37c)而话语(或讯息)则被「无声无息」(37b)地带向各处。此处的顺滑指涉了一种不受阻碍的运动,仿佛这两处轨道都被抹上了润滑油而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在这里对声音的指涉有什么含义呢?为什么声与息在这个语境中尤其重要?一种可能的解读与声音的延迟特性有关。声音意指着一种距离,一种对真正的理念的延迟。声音仅仅沟通并传递着延迟过后的讯息,而讯息的原型则埋葬在他者的脑海中。但是在宇宙灵魂的顺滑轮转中并不存在延迟或干扰。也就是说,在宇宙灵魂的运动中,理念(原型)距离对理念的可见表征(图像)过于靠近了。而这原型与图像之间被削减的距离产生了一个必然的难题:如果图像完全地被还原成了原型,其运动如何还能保持自身而不崩塌进一种自身相同的状态呢?宇宙灵魂的运动将是如此迅疾,以至于在它当中一切事物在一切地方全部一次发生,时间便在其中消失了,而图像也将不能与其原型分别开。尽管,诸特殊事物被形容为要根据其是否是相同或相异被分派于相同与相异之轨道,因此在宇宙灵魂中还是有保留下可感知事物的领域与理念领域的分界的,但在这样不被打扰的运动中的差异实在过于微小而无法被注意到,更遑论被计算了。因此,时间不可能相同于宇宙灵魂的运动,因为时间作为图像要求图像与原型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相应的,我们可以看见,在时间之构成的底部支撑的实际是一种距离的原则。而这个原则则在整个时间之疑难的中间打开了一整个崭新的空间性的维度,并由此预示了《蒂迈欧》有关 khṓrā 的第二开端。
现在我已经抵达了底部的空间原则,我将转而澄清表述的另一部分;也就是,什么叫做「以数为根据运动」?在这里,一个预先的澄清是必要的:尽管欧几里得与柏拉图是否对数有着相同的理解并不是不言自明的,为了眼下的目的,让我们在这里假设他们对数的理解相同。现在,让我们来考虑运动和数的可能关系。
根据欧几里得的定义,一个数是「由单位构成的诸多」,而一个单位则是「那使得存在的诸事物中的每一个被称为一的」。这里我们可以看见一个疑难,而这个疑难则平行于先前那关于先于时间的运动的疑难:正如一个运动的状态被描述为是先于时间的,在这个对于单位的定义中,一个预先的「同一性」和「复多性」已经分别作为「每一个」和「诸事物」被描述了。也就是说,甚至在一个单位或一个数被建立起来之前,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更为原初的对「一」与「多」的理解,而对单位和数的定义则需要依赖于这样的原初意涵。去更整全地决定数在此种更为原初的对一(与多)的理解的对照下所拥有的意义,我们需要进入我们自己与数打交道的经验,也就是,与计数的实践打交道的经验。
数一个本质性的特征是可数事物所展现出的特异性。如果两个事物对彼此而言完全是无差别的,会有任何计数发生吗?同样,如果事物同时显现为多与一的话,也不会有任何事物能被称为一。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计数都将是不可能的,哪怕一种内在的杂多的意义可能可以获得表述,就像在《巴门尼德》中提到的那一团无法分辨的质料一样 (165b)。由此,被数所建立的差异是在无差异的量与有差异的诸单位集合之间的差异。特异性隐含了单位的整全性,也就是每个单位都是一性本身且不能被任何他者补充。不同于无差异的量,一个数作为由单位构成的诸多意味着一种对整全的可数事物的聚集:单位,作为一性本身,必须展现出一种完全的个体性。
但是有什么能比自身相同的诸原型,也就是工匠神所看的那个可理解模型的诸单位,更加整全于自身的呢?没有。数,在这个语境下,就是众原型的诸多。由此,对时间的定义就可以被重新解读为「以诸原型之集合为根据而运动着的图像」。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首先需要确立的是,时间并不是数,而只是以数为根据运动。因此时间不能自在地是原型,而必须通过运动模仿原型,其自身只能属于「存在的诸事物」的领域。什么样的运动可以满足这样一种模仿呢?在 34a 中,工匠神将被称作「特别地参与进智性与审慎」的圆周运动赋予了宇宙动物。如果有任何运动可以被称作最接近于原型的,那只能是圆周运动。为什么?因为轮转,作为一个持续的运动,并不排除差异化;但它却总是自然地回到自身,因此保持着一种特定的同一性。通过这种运动,一种自我差异化(一种保持自身的差异化)被达成了,由此运动中的事物得以模仿原型的自身同一性,而不会成为原型。时间,为了模仿永恒,必须以同样的方式运动;就像它无法逃离运动或差异化,它也同样无法不保持生成的诸事物所能拥有的最高程度的自身同一性。以数为根据的运动,或以诸原型的统摄为根据的运动,在这个意义上就是圆周运动。
另一种差异化也需要被提出。时间不仅仅不同于数,时间也不是一种运动。时间是运动的图像。因此,轮转的运动需要被带入图像-原型之关系的语境中才能获得完全的理解。如果我们去回忆之前对于图像与原型、感知与理念的动态关系的分析,同时包含两者的那一种圆周运动就可以被如下展示。
此前,图像-原型的动态关系被两个预先设定的原则所描绘。首先,图像和原型被带到同一个宇宙灵魂的牛轭之下。因此,图像向原型伸展,而宇宙灵魂自身则实现这一圆周运动。第二,图像与原型之间的距离需要被保持,否则图像与原型会被还原进一种无差异的状态而使得任何运动都成为不可能。那么,要综合这两个运动的原则,就会导致一种转向自身 (palintropic) 的运动状态:图像(或是灵魂中的图像部分)必须向理念(或是灵魂中的理念部分)伸展,却总是回转到自身。在保持圆周运动的同时,如果时间要存在的话,图像就不能失去其特异性。因此,通过完成了一整个圆,图像仅仅只是又回到了它本源的出发点罢了。由此,圆的整全性仅仅强调了包含于其中的绝对的匮乏,也就是那与原型保持的激进的距离。只要图像与原型间的激进距离(其激进性来源于刚刚论述过的事实,即宇宙灵魂不受干扰的运动本身无法被描述为时间)被保存,时间便得以建立。
但目前我仅仅只宽泛地处理了这样一种运动的模式,而还没有决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图像才会在运动中相似于原型:也就是,从图像到原型的方向性是如何在一开始被建立并被保持的?我现在会转向这个问题。
如果我们在这里打交道的真的只是一张静物画的话,那么任务就会简单许多,图像就可以被说是通过一种可视的方式相像于原型。也就是,图像相似于原型,因为原型有着特定的样子,而图像则分享了它。然而,这却很难说是在理念领域也通用的情况。尽管理念 (eîdos) 同时也可以意味着「样子」,但理念的样子并不仅仅只是又一个可视的图像。这里,先前关于熟人照片的类比就崩塌了:在那个情况下,被激发的回忆无非只是又一张在自身内部堆叠了指向其它遥远到无限的记忆的索引的图像罢了。但这并不是时间的定义所描绘的关系。时间,在这个定义下,是以永恒为模型的图像;而永恒并不是无限的图像的集合,而被认为是「在同一性中持存」(37d)着的。这里的意指难以被锚定,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这里被强调的恰恰是永恒的一性。
是时候回顾一下我们之前对时间运动之模式的判断了:我之前说,圆周运动,是在它的自我差异化中,通过在其差异化的同时对自身的保持最大程度地模仿了永恒原型的一性。以这样的模式运动,图像可以被表述为一,因为它在自我回归的动态关系中保持住了自身相对于原型的特异性。也就是说,作为时间的图像并不以可视的方式(指向潜在的无限的图像)相似于它的原型,而是以一种更为「审慎」且深刻的方式,通过作为相对于永恒的动态关系的另一端而与它的原型分享了同一性,从而让自身成为整全的一,「一个永恒的图像」。也就是,尽管时间作为一个运动的图像是可视的,图像指涉原型(并向其运动)的方式却是可理解的:通过让图像保持为与原型不同的另一种类,其可理解性便得到了实现。
用更简单的话说,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对这个动态关系进行一次计数。在这个动态中有几个部分?至少两个:原型与图像。图像因此自身成为了一个可数的种类。作为一种可数的种类,它分享了原型的一性,而恰恰以此种方式变得与原型相似。然而,没有对圆周运动的感知,时间的可数性是不能完成的:正是因为有对轮转的感知,时间才通过它向穹宇中的同一位置的永恒回归展现出了自身的同一性与差异性。时间由此以一种可感的形式,也就是通过永远持守在可视的领域中并拒绝进入那不可视的领域,展现了它在差异化中作为差异化的自身同一性。所以,轮转的审慎,即它的可理解性,并没有与可感的领域断开,而恰恰是被那可视的圆周运动所表述的:因为它从原型的不可视空间独立开来,并将自己保持为一个独立的种类。从始至终,要让运动成为可能,距离就必须要被保持。
现在,对定义了时间的那个短语——时间是「以数为根据运动的永恒图像」(37d)——所涉及的诸多细微之处,我们已经收获了一段富有成效且合宜的讨论。根据上面说的一切,我将时间决定为一种普遍图像;这种图像根据自我回归的自我差异化模式运动,为了通过与永恒拉远距离来模仿自身同一的永恒。
时间并不是以一为根据运动,而是以数为根据运动。时间因此内在地就是复多的。作为一种普遍的运动图像,在其胁下还应当有着特殊的诸运动图像,作为等待着被计数的(并非是无条件得整全的)可数事物。然而,一个事物是可数的必然意味着它是一。所以时间在其运动中应当连接起一性与多性的互动。
一个关于时间的总体理解如此就可以被给出了。时间,作为一个图像,通过其轮转回归自身,而这个图像永恒回归的那一个位点正是它所分享的一性,即,被视为一个种类 (génos) 的图像。通过这个在图像内部蕴含的图像之一性,图像模仿着原型。然而,如果图像和原型崩塌为一的话,这个一性就无法被保持;这里的疑难 (aporíā) 在于,图像可以保留它的一性并与原型相似,当且仅当它绝对差异于原型的时候。因此,通过向原型伸展,图像同时必须与原型拉远距离并回到它的出发点:这样,一个永恒的圆周运动就被构成了。这里所概述的运动因此在自身内部聚集了相应的整全性与非-整全性的要素:整全的圆周运动仅仅强调了被其环绕的绝对的匮乏。如果这样的论述有道理的话,一种非-整全性与整全性之间的综合就必须在对时间的理解中存在:时间不得不几乎总是部分的,但是是作为部分的诸个一。这种时间的片面性可以在以下的事实中获得最大程度的反映:随着诸天体被放置入各自的位置,时间被蒂迈欧当成一个整体来讲述的情形就越来越少了。相反,在那里更为显著的是诸天体作为部分的时间的器官对彼此相应的测量,对时间的数的标记和守护(38c);而那总括性的时间图像似乎被忘却了,或者被压抑了。
而随着那总括性的时间图像受到压抑,另一个更加晦涩、更加有威胁性的事物却冒出了头。在论述中,蒂迈欧谈到了一种特定的「扭曲」:诸行星的圆周运动被描述为遭到了「相同之轨道」(circuit of Same) 的扭曲(39a)。这种对行星的扭曲不仅仅使对时间的计算变得更加困难(《理想国》中城邦的堕落不正是从对时间的误算开始的吗?),更提出另一个关键的问题:为什么是「相同之轨道」?
之前已经建立了以下的判断:要避免被还原为原型,一种特定的干扰必须被引入穹宇的运动中。但为什么这干扰是来自于更为稳定的「相同之轨道」呢?至少有两种可能的且彼此并不冲突的解读方式。第一种解读将这一种特定的现象与之后关于人类的叙述联系在一起,也就是,因为人类是栖居于可视且有形的世界的有死者,他们自然地是更加亲近于可视的时间部分的;因此,任何与相同之轨道的接触都将是脱离于正常感知路径的神圣侵入。另一种解读则更侧重于事情本身的层面:在时间之构成的内部被保存的匮乏必须与相同之轨道所描述的自身同一性保持一种特定的关系。
图 / 埃舍尔
匮乏该如何与自身同一性相关联呢?匮乏如何与任何事物关联?一种与X相关的匮乏只能以「X之匮乏」的形式被决定。由此,匮乏,那在时间构成的内部却使这个构成成为可能的断裂本身,即是自身同一性的匮乏,也就是原型的不在场。然而,这种原型的缺席并没有被蒂迈欧描述为一种图像,因为图像永远作为一端被牵扯在与原型的两难关系中。相反,这个不在场恰恰应该是使运动的出现成为可能的距离本身。所以某种意义上匮乏先于时间的构成:它就是第二次开端,也就是属于khṓrā的开端。这第二次开端是如何与第一次开端相区别的呢?在这篇文章的早些时候,我难道不是已经谈过了一种先于时间的运动(宇宙灵魂的运动)了吗?
在khṓrā与宇宙灵魂的运动之间存在着一些根本性的差异。首先,khṓrā并不仅仅是一个被还原到原型直至与原型无差别的图像,像我论断宇宙灵魂的运动所是的那样。但在《理想国》中,苏格拉底难道不是将梦定义为一种「不把某物的图像当成图像,反而当成了它所相像的事物本身」(476c)的状态吗?而khṓrā不正是被蒂迈欧描述成「当我们做梦时看向的东西」吗(52b)?没错。但就这样认为khṓrā只是被还原为原型的图像——一个与原型距离过近的图像——还为时过早。首先,khṓrā难道不是被描述为某种「不可视的且无形状的形式」吗(51a)?尽管是以一种使人疑难困惑的方式?由此,任何被施加于khṓrā之上的图像,比如产婆,母亲,或容器,我们都一早就知道它们不是khṓrā本身了。而且,难道khṓrā不正是,在一个片面的意义上,那使图像成为可能——当图像如幻影一样被席卷时,是khṓrā让它牢牢抓住了存在(52c)——的事物吗?更重要的是,从第二段言说的开始,khṓrā就作为又一个可数的事物被描述为第三种类,不管这描述有多么困难(49a)。以这种标准来看,khṓrā保留了与被还原的图像之间的细微的区别:无论有多危险,khṓrā还是被差异了开来。哪怕khṓrā仅仅与梦有关,这梦也是如其所是的梦,被决定为梦的梦:梦仅仅只在一个人醒来并在醒觉的清晰意识中回想时才成为梦。此外,khṓrā作为第三种类已经指示了其它两个种类的差异性了;如果是这样,那两个差异开的种类又如何能被完全还原呢?无论如何,khṓrā不能是一个只在其中保留了少量运动的静物画,像宇宙灵魂顺滑无声的周转那样。相反,khṓrā必须永远在自身内部保有力量的不均衡状态,一种震动与被震动(52e)。根据这些决定,khṓrā永远不能被还原为一个被还原为原型的图像。然而,关于khṓrā的非线性和它相对于时间的优先性的问题仍然亟待处理。自己也在运动的khṓrā到底是如何先于时间的呢?
我在这里提出的,本质上说,是对khṓrā的定位问题,也就是对空间相对于时间以及 —— 只要时间还是「我们所命名」(37d)的事物 —— 我们的空间化的问题。可能的地点都在哪里呢?Khṓrā真的要被理解为先于时间吗?如果我们认真对待《斐德若》中关于话语的论断的话,即话语「应当像一个活物一样被构造……它必须不缺少头脚;它必须有一个中间和诸边界以配合彼此以及整个整体」(264c),难道khṓrā被安置在这篇言说的最中间的这个事实不够意味深长吗?—— 特别是当我们意识到言说本身也是一个时间性的行动的时候。但蒂迈欧在 52d 不是已经说了「存在与空间与生成,三个以一种三合的方式,先于穹宇的诞生而存在」吗?该如何调解所有这些疑难论断呢?
让我们暂且先假设这个定位是在「时间的中间」。我们先要决定「中间」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在 37e 中,蒂迈欧谈到了时间的诸形式,说「『曾是』与『将是』是生成了的时间形式」。既然「曾是」和「将是」占据了时间的两头,那中间自然可以被决定是当下了。但这里真正暧昧的地方在于当下究竟是否是一种时间形式。
蒂迈欧并没有真正处理这个问题。他说的只有生成了的两种时间形式无法作用于永恒持存的存在上,而单单只有「是」是合宜的(38a)。这里没有任何关于「是」是否是一种时间形式的澄清。但是这里也没有对当下是一种时间形式这个论断的明显反对,因为我们完全可以说它是一种不被限制的时间形式,一种「没有生成」的时间形式。尽管蒂迈欧说将永恒持存的存在描述为「现在生成了」是不合宜的(38a),他并没有排除这个可能性,因为「现在生成了」已经是一种被过去污染了的当下的模式了;而当下本身应当是被施加于存在的合宜形式 ——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但难道属于当下的这种困难境遇不正与khṓrā相似吗?当下是否或许与khṓrā分享了这样的特性,即尽管它必须在时间内被思考,它却某种意义上仍然保持了与时间之外部的联系(当下与存在,khṓrā与它自身)?
宇-宙(Chronosmos)
假如khṓrā相对于时间被定位于当下,当下就必须根据我们已经得到的关于khṓrā的推定而获得理解。我们说,khṓrā是在自身内部保有非均衡运动的无形状的形式。那么当下必须在这上面也与khṓrā相似:它必须震荡起宇宙灵魂的自足运动并使时间成为可能。
时间由此在自身中间被当下,即存在的显现,间隔开来。然而存在的显现也同样是存在之不在场的显现,因为间隔必须同时意指时间与其原型的激进的距离,还要把图像和存在连接起来,使图像仍然抓握住存在(52c),因为图像的可数性正是通过这一间隔被展现出来的。由此,被显现出来的在瞬间被间隔开来又被保留下来,仿佛它跳跃到了另一端,而当下显现则在此发生了自我分裂:当下显现以不再是自身的形式获得留存。通过这一描述,一个新的要素,也就是过去,诞生了。
但这个过去并不是我们日常理解的过去。这种过去是过去性本身。随着当下显现自我分裂成「不再是」,它在自身内部保留下了来自于当下显现的生成性力量,一种生成关于自身的记忆的力量。换句话说,自我分裂的当下显现在自身内部聚集了双重意指:它同时是当下显现,即一切图像 —— 包括对自身的记忆 —— 的源泉,也是一个被图像化的现在点。更具体地说,当下永远是由存在的当下显现和被感知的图像组成的混合织体,然而缺席的原型的显现本身又是一切图像的源泉。在当下显现的瞬间,我们感知到复数的图像在当下被当下生成:当下,在作为我们现在所感知到的复数图像的源泉的这个意义上,超出了自身而来到了自身的过去。保留了显现力量的过去是一种被当下显现的过去,并先于自身而在:而这种「先于」所真正意指的就是一种无时的过去,一种在一切过去之前的过去,也就是过去性本身。由此,随着它成为过去,当下显现仅仅回转回了自身。而随着目前所经历的当下显现生成复数的图像,它同样预见了一个这些图像所指向的新的现在,并因此被间隔进一种被当下显现的未来。这些周转着的当下显现描述了诸个一的整全性:通过运动,它们模仿着整全的可数之物并由此以数作为自身的根据。在时间中计数因此意味着去计数这些被当下显现的周期,将它们计为复数个不同的现在。根据这个论述,当下自身的地点成了一个进入过去与未来的持续的定位消解与再定位。因此,通过从一个可能的假设地点出发,定位的行动在最后整个遭遇了震荡。Khṓrā和当下的关系可以被确定下来,但代价却是对当下本身的重组。
图 / 埃舍尔
然而,khṓrā的地点——或者更准确地说,非-地点——不正是通过这时间的运动来表述的吗?难道属于khṓrā的「先于」不正是只有在对当下显现与过去性之动态的理解中才能被理解?看起来,通过空间来为时间奠基的这一整个论述可以被颠倒。我的意思是,与这篇文章之前所假设的空间原则对时间的奠基相反,我们永远有可能从时间的奠基性出发到达空间。这反向的可能性是这篇文章所隐含的预设,因为我在空间原则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就是在它被我从时间性的运动中推导出来时,就已经利用了这个可能性了。这个可能性现在通过我对时间之运动的展示而获得了澄清,因为时间的运动实际上便是空间化的本质性表述。在这里,一个最终的循环被给出了:时间与空间的共构成循环,在这个循环中,时间和空间彼此将另一方构成为自己的本质性补充。
现在是时候总结了。这篇文章在它的视野和视角上都有限制,因为它主要是为了时间才去探问空间的。这是来自于专题内容的自然限制。这篇文章的目标从开始就被设置为对时间的探问,而非空间。尽管我们之后发现空间对这个探问来说是绝对必要的,这篇文章的轨迹依然与另一种可能的展示,也就是将空间设置为探问的主要对象的展示,十分不同。澄清了这个,我现在将再现我已经完成的工作,来帮助读者回忆我在这篇文章中采取的步骤。这个再现以本质性地规定了时间的不同层次的诸循环为结构,去反映这篇文章的不同阶段。这四个循环分别为 C1. 属于穹宇的可视的周天运动;C2. 图像与原型之间的循环;C3. 现在与过去(包括未来)的循环;C4. 时间与空间的最终的循环。这四种循环是对一个整体的相互依存的表述,并且它们经常有重合。C1同时描述了一种持存于可视领域内部的状态与其相应的激进外部,也就是不在场的原型的领域,并由此表述了C2;C2则将我们的时间经验的结构C3与诸原型的空间化联系起来;C4是时间相对于空间的循环性质的最终表述。所有四种循环都关联于不同的时间之意指的层次。C1特别地关联于被感知的层次,而C2则将被感知与可理解的层次连接起来。C3则最本质性地属于时间,因为它关联于时间的诸形式以及时间被经验的结构。最后,C4总体描述了空间与时间的共构成。通过这个总结,这篇文章的结构与内容获得了澄清。
终结。时间被消解的终结。一个被消解的时间。
在 41b 中,工匠神承诺会撑起穹宇与时间,阻止可能的湮灭,因他的意志是善好的。但在最开端,那缺席的第四人不是恰恰被描述为不会甘心 —— 即,合自己的意志 —— 生病缺席的吗?那么我们是否应该问:工匠神的意志能被信任吗?如果时间真的被消解了呢?时间会被拯救吗?
《蒂迈欧》写成的时候,柏拉图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死亡在他的门口徘徊。也许还有疾病。疾病与死亡:这些事物是否组成了时间最后的湮灭?哪怕不是整个时间的湮灭,至少也是我们称之为生命的那部分时间的湮灭吧?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在那里,柏拉图给出了他最美的一个承诺,一个关于灵魂的承诺。
现在就随那些说过与做过的事物去吧。让诸神得到他们应得的祈祷。让我说,至少现在,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一个去承诺的承诺,一个去探问的承诺,还有一个去展现的承诺。最后,让我寻求你的原谅:对待这篇似是而非的言说,请你像款待着宾客的主人那样——请你热情地接纳它。/
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Philosophia 哲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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